《學習的理由》(原作:不想考基測)本是我2009年社區大學的拍攝功課。決定堅持至今,轉捩點並非發現拍片的職志,而是源自堂姐十六歲的處境。那時,全家早已沈睡,她總繼續苦讀。全家未醒,她卻早已上學。通勤時讀書、走路時也聽課程錄音。甚至家庭喜喪都為讀書而缺席。然而,她的積極,沒有讓她脫離中段排名。上課提問成為「問題學生」,下課提問老師卻「責任已了」。博得前段同學的嘲笑,後段同學的排擠。連健康都賠進去。一切所為何來? 我永遠記得,一次又讀到半夜,全家都睡了。她雙眼無神,幽幽看著我:「我不希望自己因不夠認真而變得沒競爭力,連累家庭。但是,讀這些到底有何意義?」
堂姐的經歷,讓我發現:許多年輕生命,都因「莫須有」之名,困在紙筆繪成的框框。當學生困惑:學習的理由是什麼?框框裡的答案是:長大以後就知道。學生懷抱夢想,關心社會,也質疑現況。框框卻嚴厲警示:知不知道學生的本分!? 當時我不禁自問:為什麼,孩子因痛苦發出的求救,往往被視為逃避現實的「草莓」藉口?因不解而提出的疑問與觀點,往往被視為不安本分的叛逆躁動?因不滿現況而追求更高理想,往往被視為眼高手低的妄自菲薄? 堂姐當時的無助,讓人不捨卻不知所措。忽然,我發現手中攝影機的價值。面對權威,如果動之以情無益,有理也難說清。只好默默當個研究者與記錄者,改一廂情願為探尋公理,求真相大白,人人眼見為憑。
繼續拍攝《學習的理由》,本想讓人看見體制外學校不為考試而學的美麗可能:每一種才能都被平等對待,讓每個孩子活出自信,尋找最適合自己的位置。想像力與創意備受鼓舞,知識成為重要的素材,孩子熱愛發掘。師生間沒有權威與從屬關係,學生彼此不競爭利益,人人獨立自主。學校是一處沒有勾心鬥角、無需面具而最真情的互助園地……
沒想到,自從基測出現在我們校園,這種景象就再也難以捕捉。尤其當我看到最好的朋友們,為了走一條「安全的路」,遺忘理想,放棄對課外知識的追求;否定過去的自主空間,視真誠無偽為溫水煮青蛙。不禁再受震懾:一場考試,怎麼讓一切變樣? 帶著攝影機,我開始走訪全國,從學生身上、校園內外、專家口中,尋找考試制度改變孩子的本因。但是,知識漸漸堆積成塔;鏡頭與學生心靈間的距離,卻越來越遠。作為一位學生,我從未體驗真正的考試。此刻觀點,何異大人論調?
本來另有規劃的我,決定親自考基測、讀傳統高中,善盡「學生之聲」的責任。才深刻體會:問題不僅止於壓力,更不僅止於基測。
當今教育依照分數與教育程度,將人對社會「有用的程度」,分發不同出路。贏越多人,選擇越多;越有獲得資源的權力,越有說話與決斷的權利。分數低,只能撿剩下的選擇;因為不認真、沒本事、沒知識,沒有批評現況、呼求改變的資格。
有些人,正如片中的我們,沒有學校訓令,父母逼迫,卻因為對遊戲規則似懂非懂的醒悟,自願踏入框框。為了求生、求勝、爭取認同,我們先不思考,先不摸索,戮力贏過別人再說。直到選項在手,才發現: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麼。
有人此刻覺醒,展開自我追尋。有人因沈沒成本,持續競爭資源與選擇權,以期片刻的成就感與自我認同。少數人最初渴求改變遊戲,才忍辱負重、服膺規則,攀登制高點。但當坐享既得利益,是否還能記得出發的理由?
讓我最沈重的,莫過發現框框隱瞞的真相:產業轉型日快,舊工作不復,企業苦無人才。孩子為求「出路」,無奈與學校體制妥協,讓創意、好奇心、熱情與潛能消磨殆盡。撐過十六年教育,本以為升學讓自己更有競爭力,卻迎來大學畢業生蟬聯最高失業族群的事實。他們犧牲了探索熱情、鍛鍊實務的機會,卻攀上一座可能不適合自己的虛構高塔:攀得越高,跌得越重。然而,父母老師看著就業日難,於是繃緊神經,求「競爭力」贏在起跑點。孩子於是更缺乏自我探索的機會。最後迷惘加劇,惡性循環。 來不及為堂姐以及朋友們做些什麼,我們就已經過了無須為探索付出太大代價的年紀。但我們不願看自己的弟妹,走一條跟我們一樣,甚至更苦的路。
於是,2010年我與宜蘭縣幾所高中學生共創「樹人聯盟」,希望邀請學生、老師與家長共同推動校園工作坊,讓年輕的創意與長輩的經驗互相激盪,消弭世代隔閡,帶給學生們學習與人生的更多可能。可惜,不敵考試壓力,聯盟很快無疾而終,剩我一人。
2011年,我用相同概念作為我紀錄片後續的行動構想,向數間私營單位提案募款,卻因想法空泛不具體而不被肯定。
認識到自立自強的重要,2012年我與同學們成立《Awakening》雜誌,以「青年探索與行動的攻略」自許;致力於破解教育與就業迷思,推動自我探索,鼓勵青年的行動與承擔,讓每個人都能以自我實現分攤社會的需要。曾在美國採訪過《讓天賦自由》作者Ken Robinson、Yong Zhao等教育專家,並獲得2012台灣社會企業論壇青年提案冠軍。2013年,團隊擴張到大陸與香港。《Awakening》團隊多屬學生。理想遠大,舉步維艱。但我們依然披荊斬棘。
2013年,《Awakening》與Design for Change、創致工作室等教育組織合作。以「我的教育,我設計」為主題,在北中南的家長、校長、學生團體與活動場合舉行工作坊,從參與者所觀察到的教育現象、自身最好與最差的學習經驗、親子間最大「代溝」等議題切入,共同設計理想教育應該俱有的元素與景象。累積參與者接近一千人。缺乏人力與財力,後來未能引起一波「運動」。但過程即目的——覺醒的心靈,眾志成城。只待風起,吹種子,紛紛遍地。
過去,我成長於體制外。不論家長、教師、學生,大多認為我的個人成就與談論的理想,在體制內是天方夜譚。許多人也認為我不懂面對體制內限制的無能為力。因此,2014年五月,我衝刺指考,進入體制內大學。期盼在體制內開創可能性,讓更多學生看見改變命運的希望。
如今,《學習的理由》陸續入圍英國、香港、印尼的影展。乘勢而起,我將集結過去累積的資源網絡,建立社群,發揮以下功能:
這個地方,
不分貧富貴賤、男女老幼、家庭背景、宗教信仰、教育程度、職業類別...共同擁有。
讓那些因標簽林立、框架充斥而懷疑自我、迷失方向的孩子,
有一處重尋自我、發現可能的避風港;
讓那些因虛偽、服從、算計與鬥爭成為生存法則而迷惘的孩子,
有一群赤子如故的知己陪伴, 知道自己在求真、求善、求美的路上不孤獨;
讓那些有夢想的孩子, 改變一廂情願為實事求是, 轉化競爭利益為承擔他人;
讓那些能力強、見聞廣、資歷深的孩子,
摘下光環與往日成就,
以平凡身份、平等思維對待他人,
以謙虛心胸、實證精神探尋真理,
有責任的引領大眾。
若學校的角色確實如杜威所說,當「成為一個更理想的社會,並隨世代更替,取代今日社會的面貌。」我的願景不過是學校該有的本分。可惜,今日學校卻往往反其道而行。
一言以蔽之,我想打造一個理想社會的搖籃。過去與未來,我都在實驗實現此一願景的途徑。
堂姐的經歷,讓我發現:許多年輕生命,都因「莫須有」之名,困在紙筆繪成的框框。當學生困惑:學習的理由是什麼?框框裡的答案是:長大以後就知道。學生懷抱夢想,關心社會,也質疑現況。框框卻嚴厲警示:知不知道學生的本分!? 當時我不禁自問:為什麼,孩子因痛苦發出的求救,往往被視為逃避現實的「草莓」藉口?因不解而提出的疑問與觀點,往往被視為不安本分的叛逆躁動?因不滿現況而追求更高理想,往往被視為眼高手低的妄自菲薄? 堂姐當時的無助,讓人不捨卻不知所措。忽然,我發現手中攝影機的價值。面對權威,如果動之以情無益,有理也難說清。只好默默當個研究者與記錄者,改一廂情願為探尋公理,求真相大白,人人眼見為憑。
繼續拍攝《學習的理由》,本想讓人看見體制外學校不為考試而學的美麗可能:每一種才能都被平等對待,讓每個孩子活出自信,尋找最適合自己的位置。想像力與創意備受鼓舞,知識成為重要的素材,孩子熱愛發掘。師生間沒有權威與從屬關係,學生彼此不競爭利益,人人獨立自主。學校是一處沒有勾心鬥角、無需面具而最真情的互助園地……
沒想到,自從基測出現在我們校園,這種景象就再也難以捕捉。尤其當我看到最好的朋友們,為了走一條「安全的路」,遺忘理想,放棄對課外知識的追求;否定過去的自主空間,視真誠無偽為溫水煮青蛙。不禁再受震懾:一場考試,怎麼讓一切變樣? 帶著攝影機,我開始走訪全國,從學生身上、校園內外、專家口中,尋找考試制度改變孩子的本因。但是,知識漸漸堆積成塔;鏡頭與學生心靈間的距離,卻越來越遠。作為一位學生,我從未體驗真正的考試。此刻觀點,何異大人論調?
本來另有規劃的我,決定親自考基測、讀傳統高中,善盡「學生之聲」的責任。才深刻體會:問題不僅止於壓力,更不僅止於基測。
當今教育依照分數與教育程度,將人對社會「有用的程度」,分發不同出路。贏越多人,選擇越多;越有獲得資源的權力,越有說話與決斷的權利。分數低,只能撿剩下的選擇;因為不認真、沒本事、沒知識,沒有批評現況、呼求改變的資格。
有些人,正如片中的我們,沒有學校訓令,父母逼迫,卻因為對遊戲規則似懂非懂的醒悟,自願踏入框框。為了求生、求勝、爭取認同,我們先不思考,先不摸索,戮力贏過別人再說。直到選項在手,才發現: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麼。
有人此刻覺醒,展開自我追尋。有人因沈沒成本,持續競爭資源與選擇權,以期片刻的成就感與自我認同。少數人最初渴求改變遊戲,才忍辱負重、服膺規則,攀登制高點。但當坐享既得利益,是否還能記得出發的理由?
讓我最沈重的,莫過發現框框隱瞞的真相:產業轉型日快,舊工作不復,企業苦無人才。孩子為求「出路」,無奈與學校體制妥協,讓創意、好奇心、熱情與潛能消磨殆盡。撐過十六年教育,本以為升學讓自己更有競爭力,卻迎來大學畢業生蟬聯最高失業族群的事實。他們犧牲了探索熱情、鍛鍊實務的機會,卻攀上一座可能不適合自己的虛構高塔:攀得越高,跌得越重。然而,父母老師看著就業日難,於是繃緊神經,求「競爭力」贏在起跑點。孩子於是更缺乏自我探索的機會。最後迷惘加劇,惡性循環。 來不及為堂姐以及朋友們做些什麼,我們就已經過了無須為探索付出太大代價的年紀。但我們不願看自己的弟妹,走一條跟我們一樣,甚至更苦的路。
於是,2010年我與宜蘭縣幾所高中學生共創「樹人聯盟」,希望邀請學生、老師與家長共同推動校園工作坊,讓年輕的創意與長輩的經驗互相激盪,消弭世代隔閡,帶給學生們學習與人生的更多可能。可惜,不敵考試壓力,聯盟很快無疾而終,剩我一人。
2011年,我用相同概念作為我紀錄片後續的行動構想,向數間私營單位提案募款,卻因想法空泛不具體而不被肯定。
認識到自立自強的重要,2012年我與同學們成立《Awakening》雜誌,以「青年探索與行動的攻略」自許;致力於破解教育與就業迷思,推動自我探索,鼓勵青年的行動與承擔,讓每個人都能以自我實現分攤社會的需要。曾在美國採訪過《讓天賦自由》作者Ken Robinson、Yong Zhao等教育專家,並獲得2012台灣社會企業論壇青年提案冠軍。2013年,團隊擴張到大陸與香港。《Awakening》團隊多屬學生。理想遠大,舉步維艱。但我們依然披荊斬棘。
2013年,《Awakening》與Design for Change、創致工作室等教育組織合作。以「我的教育,我設計」為主題,在北中南的家長、校長、學生團體與活動場合舉行工作坊,從參與者所觀察到的教育現象、自身最好與最差的學習經驗、親子間最大「代溝」等議題切入,共同設計理想教育應該俱有的元素與景象。累積參與者接近一千人。缺乏人力與財力,後來未能引起一波「運動」。但過程即目的——覺醒的心靈,眾志成城。只待風起,吹種子,紛紛遍地。
過去,我成長於體制外。不論家長、教師、學生,大多認為我的個人成就與談論的理想,在體制內是天方夜譚。許多人也認為我不懂面對體制內限制的無能為力。因此,2014年五月,我衝刺指考,進入體制內大學。期盼在體制內開創可能性,讓更多學生看見改變命運的希望。
如今,《學習的理由》陸續入圍英國、香港、印尼的影展。乘勢而起,我將集結過去累積的資源網絡,建立社群,發揮以下功能:
這個地方,
不分貧富貴賤、男女老幼、家庭背景、宗教信仰、教育程度、職業類別...共同擁有。
讓那些因標簽林立、框架充斥而懷疑自我、迷失方向的孩子,
有一處重尋自我、發現可能的避風港;
讓那些因虛偽、服從、算計與鬥爭成為生存法則而迷惘的孩子,
有一群赤子如故的知己陪伴, 知道自己在求真、求善、求美的路上不孤獨;
讓那些有夢想的孩子, 改變一廂情願為實事求是, 轉化競爭利益為承擔他人;
讓那些能力強、見聞廣、資歷深的孩子,
摘下光環與往日成就,
以平凡身份、平等思維對待他人,
以謙虛心胸、實證精神探尋真理,
有責任的引領大眾。
若學校的角色確實如杜威所說,當「成為一個更理想的社會,並隨世代更替,取代今日社會的面貌。」我的願景不過是學校該有的本分。可惜,今日學校卻往往反其道而行。
一言以蔽之,我想打造一個理想社會的搖籃。過去與未來,我都在實驗實現此一願景的途徑。